以前没怎么用过 podcasts，昨天朋友 Gary 向我介绍这个“新”事物，并推荐了几位在 podcasts 上聊组学研究的主播。我突然想起来 Richard Dawkins，问他有没有在 podcasts 上开节目？我倒不是对道金斯有特别的兴趣，只是在听 Gary 介绍的过程中，觉得 podcasts 这样的平台很适配道金斯乐于“传道”的性格，于是就随口问了一句。
Gary 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他说道金斯估计最近头很大，因为在推特上发表了有关优生（eugenics）的言论，引来众人的批评。谈优生？怎么谈的？国民性中的看客属性立刻在我心中觉醒，虽然我很少上推特，但为此专门跑去看看道金斯说了啥：
优生是一种生育策略，主要是受了达尔文自然选择理论的启发，主张通过人为干预来提高人类后代的体能，智能和精神，从而改良人类整体。所谓“人为干预”包括对亲本的选配。“人为干预”，“选配亲本”，“改良人类”，有了这些关键词，优生显然是被“政治正确”谴责的观点；大家一听就觉得污了自己的耳朵，恨不得学许由跑到河边祈祷来场洪水将这不洁冲走。
“优生”理论确实容易被人利用，导致一些不好的结果，比如种族主义；其亲本筛选的想法也让“文明人”们坐立不安，觉得损害了人类最宝贵的什么东西。虽然如此，但在生活中人们，包括“文明人”们，却时常在践行着优生理论。配偶要找个学历高的，身体好的，智商高的，精神健康的，外表养眼的（这些指标排名不分先后），这些话熟悉不？这实际上就是亲本筛选，希望找到拥有“优秀”基因的另一半；由于这些选择都是人们主动作出的，自然是“人为干预”了；目标呢？为后代的素质着想啊，当然是改良人类了。有时，这些指标被隐蔽地编码为了人类的审美，比如男性喜欢丰乳肥臀的女性，女性喜欢倒三角身材的男性；如果一个人举止优雅，谈吐风趣，往往也大受欢迎。这些选偶偏好分别对应了人身体和智力上的一些指标，但在恋爱中的人看不到优生，大家看到的只是“爱”。优生是可耻的，要被人唾弃；而爱是美好的，被大家赞颂。越受教育，越“文明”的人往往在择偶标准上越挑剔，从这角度看，他们才是优生理论的拥趸。当然，这不是说文明人才想优生，人人都有这样的期待，只是文明人更有条件践行而已。优生是种自然本能，没什么可谴责的，只是若以国家政策的形式推行，极容易跑偏。讨论一个国家推行“优生”政策的利弊，得结合具体法规来展开，细节会比较繁琐，暂且打住。
道金斯的推特对优生的表述说的可谓是滴水不漏，他一方面没有否认意识形态，政治，道德对优生的谴责，另一方面也举例说明他认为优生会 “work”" 是有理可循的。当然，将人与牛马相比会让很多人不爽，但有什么理由认为人跟牛马在基因的传递上会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随手一推能把话说得如此言简意赅且没有原则性错误，道金斯的语言能力确实不错。但观众的阅读理解能力却有待提高，我看评论里箭拔弩张的批评几乎都是对道金斯推文的延伸解读造成的，大家都在脑补道金斯到底要支持啥？如果考研英语里拿这段话作题目，问这段文字反应了作者对优生的什么态度？答案肯定不是“作者支持优生”，最多是“虽然作者态度暧昧，但由于信息不足，无法作出确定的判断。”只是道金斯没有说明对人类而言优生达到什么目标算是 “work”，也没有讨论 “work” 以后可能会给社会带来的附带损伤（由于人们自发的优生选择是常见的，这里默认讨论的是以国家政策形式推行的优生）。但一百四十个字，还能要求什么呢？
在我看来，道金斯这条推特虽然滴水不漏，但却是一段废话，毫无信息量。他只是作了一个无聊的词条辨析—“不好”不同于 “不 work”。还有比这更显而易见的废话吗？让我们看看以下句式：
撒谎、欺骗、偷盗是受道德谴责的，但要论定他们不起作用则是另一码事了。当然，它会起作用。你看这么干的美国现在不是很繁荣吗？那为什么它对其它国家会不工作呢？
这不是有意要黑美国，只是觉得蓬佩奥先生的这段讲话很适合拿来举这例子而已。另外，蓬佩奥先生在演讲中抖了一个类似说谎者悖论的机灵，真是个小机灵鬼儿，值得鼓掌。显然，一件事该不该做跟它会不会获得成功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这是在康德时代就明确了的道理。人类进化出道德感就是为了防止在某方面 “work” 但却可能给人类整体发展带来危机的事情泛滥。道德感在维护人类社会的平稳发展的过程中是一直 “work” 着的。我感兴趣的是为什么道金斯突然发了这么一个废话推呢？扫了一下他这条推特前后发的文字，并没有找到线索，可惜。
人们有时会过分解读别人的话，前段时间在我国也有个类似的例子。钟南山先生在一次记者会中说，新冠病毒最先在武汉爆发，但武汉并不一定是病毒的起源地。这话引得大小媒体一顿鸡血，纷纷猜测钟南山先生是不是在暗示啥？暗示啥？啥也没暗示，这只是另一个词语辨析题而已—首先爆发地和发源地之间是有区别的。在没有确切证据支持之前不能下结论说病毒首先爆发地就是发源地。但首先爆发地很可能是发源地，这是一个合理的推测。另外，我依稀记得钟院士说这话是对自己稍早的一个口误的纠正，不是特别要暗示啥。瘟疫是人的敌人，不是某国人的敌人；这种天灾可能会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爆发，只要爆发，就是人类共同的灾难，不是某国的灾难。病毒不管起源在美国，中国还是其它任何国家，人，各国的人，都是受害者，而不是加害者。在病毒起源的问题上向别人泼脏水的人是可鄙的，不管他是哪国人。
不扯别的了，回到优生话题。好辩如道金斯在面对人们的过渡解读时估计心里也是无奈的，我大胆猜测一下他对批评者的话的感受—伤虽不及腠理，但密密麻麻地爬在心里，膈应得慌。于是他决定再解释解释，又发一推：
这条解释推文在我看来并没有太大的意思，基本是将先前的文字再复述一遍；让批评者稍微舒服点的可能是他明确表达了自己对“优生”的态度，举起了“友军”的牌子。不过道金斯不愧是道金斯，就这么个重复推都能搞出点新意思。你看他最后那句: “But heaven forbid that we should do it.” 这来自 “heaven” 的 禁忌由著名无神论者道金斯说出来多妙！不由得让我想起它在前一推文里写的: “Why on earth wouldn’t it work for humans?” “Heaven” 跟 “Earth” 的对仗多工整！道金斯是在暗示什么吗？
如果你在思考上面提到的问题，忘了它吧，这很可能只是我的过渡解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