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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葛饰北斋的画想到

葛饰北斋是日本江户时期的一位浮世绘家,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他的画,我想到的是“干净”。

《富嶽三十六景》是他作的一组画,描绘了从日本各地看富士山的景象。我比较中意三十六景之《駿州江尻》,因为这幅画让我感到了一种奇异的动感。

从讲故事的角度来说,这幅画在我看来是失败的。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以为是一群人在跳大神。然而,葛饰本来画的却是日本江尻要道风大,吹得行人不能自已的场景:行人帽纸满天窜,岿然不动富士山。虽然对画的内容理解颇偏,但我想我感受到了葛饰要表达的那种动静之间的张力。

葛饰北斋更广为人知的画是《富嶽三十六景》里的另外一幅,《神奈川沖浪里》。

这幅画构图很妙:神奈川的浪卷着渔船翻滚,透过船浪间的空隙,远远望见了海那边的富士山。又一次,大浪卷急而出的瞬息万变跟远方富士山的安稳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和上面的《駿州江尻》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这幅画很有名,据说梵高也对其相当赞赏。梵高对浮世绘情有独钟,当年他曾起心想到日本居住一段时间。我想这或许源于他对浮世绘和浮世绘里描绘的日本景物的钟爱。可能因为我看画的时候离屏幕太近,我觉得这幅画里浪尖的水不像是水,而像雪或者冰—如同被青雉给冻住的海面。

鲁迅说:

当我幼小的时候,本就爱看快舰激起的浪花,洪炉喷出的烈焰。不但爱看,还想看清。可惜他们都息息变幻,永无定形。虽然凝视又凝视,总不留下怎样一定的迹象。 死的火焰,现在先得到了你了!

能看清的火固然让鲁迅心喜,但却是死的—如同葛饰北斋的浪花。

葛饰北斋的浪花让我想起了一幅梵高的画,《雨中的麦田》。

和《神奈川沖浪裏》的水比起来,梵高的雨是活的:密而急的雨从天而降,我仿佛听到了雨点打在地上,麦田里的声音;它让我想起某个暴雨忽至的夏天。

葛饰北斋的工笔技巧相当了得,这从他的《二美图》可看出:

两位女性华丽的服饰,白皙的皮肤,浓秀的发在葛饰的笔下一一展现出来;二人一立一坐,虽然平常不太容易见到这样的场景,但在葛饰巧妙的构图下,这却不显得奇怪。

另一幅展现葛饰工笔技巧的画是《鹰》:

虽然这鹰的羽毛,形态都刻画得极好,但是我,或许还是因为离得太近,却觉得鹰眼似无神,如同神奈川那朵被“冻结”了的浪花。作为比较,我们来看看朱耷的鹌鹑吧。

八大山人的鹌鹑,虽是水墨的寥寥几笔,让人感到却是活的。鸟儿虽不如鹰那么雄势,却有着自己的精气神;葛饰北斋的鹰,虽然极尽绘工之能事,让人感觉—不是死的—却是假的。

那八大山人画鹰吗?当然。他的鹰是这样的:

即使年老落寞了,也是这样的:

八大山人画鸟:

画鱼:

画花草:

他笔下的生灵有着自己的情绪。

葛饰北斋的画,虽然很美,很干净,但是从他的画里我感到无法接近他—那个悍然宣称自己七十岁以前的画都不值一提的倔老头。而梵高和朱耷,我看着他们的画,同时仿佛也看了他们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