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很多和疫情有关的稀奇古怪，其中之一是说这次疫情是由位于武汉的某研究所病毒泄漏造成的。
对于这样的流言我本不在意。我不能证明它们是假的，正如我不能证明明天不是世界末日。但我觉得对这类说法不必认真—这个世界上我们不能证明的东西太多，哪有功夫一个个地去死磕？但今天不一样，我把这条流言好好看了几遍，因为居然有科学家要拿命来担保这次疫情跟实验室没关系。如图：
这位科学家名叫石正丽，是武汉病毒所的研究员。我以前就知道她的名字，因为2013年她发表文章，为菊头蝙蝠是非典病毒的自然宿主这一猜想提供了强力支持。这在当年是个火热的新闻。
我一开始不理解为何石研究员对这个流言产生如此大的气性，居然要拿命来辟谣，而且说话态度也颇为不善；后来理解了，原来一些人认为这次病毒是从她实验室漏出来的，因为她在2015年跟一个美国实验室合作发表的一篇论文。在文章里，合作者与石老师展示了来自蝙蝠的病毒片段与非典病毒嵌合后获得了感染人呼吸道细胞的能力；在小鼠身上开展的实验表明这个嵌合病毒会引发小鼠的肺疾。人们怀疑是不是这个病毒—或它的兄弟姐妹们—从实验室跑出来害人了？
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我看了一遍论文，发现这研究跟石正丽团队关系不大。根据作者排序，该课题应该是由美国研究组主导的；根据文章里作者贡献一栏，我们可以看到石老师团队的具体贡献（加粗部分）：
V.D.M. designed, coordinated and performed experiments, completed analysis and wrote the manuscript. B.L.Y. designed the infectious clone and recovered chimeric viruses; S.A. completed neutralization assays; L.E.G. helped perform mouse experiments; T.S. and J.A.P. completed mouse experiments and plaque assays; X.-Y.G. performed pseudotyping experiments; K.D. generated structural figures and predictions; E.F.D. generated phylogenetic analysis; R.L.G. completed RNA analysis; S.H.R. provided primary HAE cultures; A.L. and W.A.M. provided critical monoclonal antibody reagents; and Z.-L.S. provided SHC014 spike sequences and plasmids. R.S.B. designed experiments and wrote manuscript.
在这研究里，石老师为合作者提供了病毒的序列和载体。按这说法，她的实验室应该没有折腾湿实验。
有些人坚信病毒是从实验室跑出去的，不是从石正丽团队就是从泥正丽团队，反正得有个源头。他们认为病毒要感染人，得经过实验室改造，经小鼠，经人…巴拉巴拉；还说检查相关的研究材料里有没有小鼠，灵长目动物就可“破解”。我没有看懂他们要“破解”啥，因为这话没有宾语。我不想把这种东西贴到文章里，不过要是有人感兴趣，应该不难找到这类图文。
以上简述的观点是毫无依据的。病毒要感染人必须经过改造？那天花病毒是谁改造的？感冒病毒是谁改造的？非典病毒是谁改造的？这类例子一举一大把，随便一搜就够练一天惯口。另外，石正丽团队在2013年报道非典病毒宿主的文章里就明确写了：
Our results provide the strongest evidence to date that Chinese horseshoe bats are natural reservoirs of SARS-CoV, and that intermediate hosts may not be necessary for direct human infection by some bat SL-CoVs.
源自蝙蝠的病毒或许连中间宿主都不需要就能直接感染人，还改造啥？
或许由于最近这类谣言太多，以至于一位朋友来问我，科学家真能改造病毒来感染人吗？我说，各国病毒库里头的危险病毒一抓就是一把，随便往某个人口密集地区抹点就够全人类喝一壶了，还费劲儿自己改造啥？
当然，我不能证明没有疯狂科学家正在改造病毒来祸害人，正如我不能证明明天不是世界末日。
这次辟谣事件有两个有意思的地方。一，石正丽老师是通过发微信朋友圈辟的谣；二，她拿命来担保。
为什么有意思？嗯…不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