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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批一切后

最近看到“花间一壶酒”,第一个联想到的不是李白,而是李零。《花间一壶酒》是李零先生的文集,里头收录了先生许多冒着汽的文字。“汽”从哪里来?我们知道,当把凉水泼到烧得火红的碳上时,就会冒出汽来;我觉得李零先生就是那块火热的碳,来自四面八方的凉水浇不灭他,只激发出许多的冒着汽的文字。

在《花间一壶酒》的序言里,有段让我感触颇深的话:

我相信,早晚有一天,大家会像今天看几十年前的笑话:所有人一齐干坏事,坏事就是好事;坏事只有坏到头,才会变成好事——就像个无人管理的厕所,不到屎淤尿溢,无法下脚的地步,就没有打扫的理由。我也相信,有一天,大家会找到出气泄愤的对象,痛批一切后,“大家都是好东西”,就像“文革”结束后,我们看到的那样。这是所有明白人的逻辑。这个逻辑令我耻为知识分子,然而又无可逃遁。

文革是我国近现代历史上一块深可见骨的伤,现在结了痂而未痊愈—我想,即使痊愈,也会留下刺目的疤痕,时时惊醒我们。随便谁谈到文革都会反思上几句:疯狂时代,理性丢失,兽性压过人性,幻想消灭常识。果然,一番痛批,就显得我们都是好东西了。

人们回顾文革期间的种种惨剧,批判当时的执政者。被有意无意弱化甚至忽略的是,当年很多暴行的实施者都是普通人;而更少有人提起的是,如果我们早出生几十年,对师长谩骂甚至下毒手的那些普通人可能就是我们。当我们怀着自以为理性的优越感去批判当初时,我们很少想到当年的红卫兵也是怀着某种优越感去批判别人的。几十年的时间不会让人有太大的改变,我们和他们同属一个群体,而现在我们的理性很可能只是作为旁观者的“清”。我想,最好抛开事后诸葛亮的优越感,记得我们和当年那些普通人没什么不同,意识到我们在某些时候也可能发狂,以便我们自己成为当局者时,不至于迷得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