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8 字

冷冬

今年冬天特别冷,冈崎已经连续十来天气温接近零度了。放眼世界,零度的冬天不算冷,但在偏暖的冈崎,这已值得记上一笔。

傍晚走回家,风很大,很冷。寒冷让我清醒,我喜欢这种感觉,而且觉得这才叫冬天。想起新年那天出门,走了一会儿,发现空气里飘着什么,像是被风吹起的灰烬。我一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防止将它们吸到肺里,一边挥手想将它们驱开。我站住四下看是哪里有人在烧东西,周围一点暖意都没有,不像是有火源的样子,再细看发现漫天都飘着细小而白的“灰烬”,笼罩了整个城市—原来是雪。那些细雪随着风飘动着,不像是在下落反而像在往上升腾。我立刻想起鲁迅先生描写雪的绝妙比喻:闪闪地旋转升腾着的雨的精魂。我被这些小东西包围着,觉得它们像是活的,愣在了原地,脑子里闪过各种事,回过神后又不大想得起刚才想起了什么,只觉得这一切都好美。

一晃眼 2020 已经过去了,看着日历上写的 2021,总有种猝不及防的感觉。在日本,每年年终同事们都会聚一起庆祝这一年的结束,这即所谓的“忘年会”,是一年里最重要的活动之一。我第一次在日本参加忘年会时,觉得这个名字很奇怪,就问玉田助教为什么要“忘年”?而且为什么庆祝一年的结束而不是庆祝新年的到来?当时玉田助教告诉我说,日本是个不太平的地方,火山地震台风海啸,所以顺顺利利地过完一年是件不易的;到一年的结尾,如果大家都好好的,那么这是件非常值得庆贺的事,所以要开忘年会。2020 是多事之秋,我想坚持到年末的大家都有理由庆祝这一年结束的吧,然而因为疫情防控的要求,研究所通知各实验室取消今年的忘年会,也建议大家不要私下里多人聚集开趴。对我来说忘年会开不开不重要,只是想着忘年会的原意,觉得今年的取消在无奈中还带着些讽刺的意味。

2020 这个世界发生了太多事情,但我自己的生活并没有太大改变,只是习惯了戴口罩。看了不少跟疫情相关的新闻,有些感动,有些无语。疫情搭建了一个舞台,展露了世间百态。有人将自己的悲悯示人,有人将自己的愤怒示人,但也有那么一群人,他们来不及说话,没时间休息,扛着极大的压力和疲惫,忙碌,战斗,希望让这场戏早点谢幕。对这些无言的人,我愿献上自己的敬意,虽然这点东西在他们的付出面前不值一提。

2020 拉拉杂杂看了些书,大部分是旧书重读,只有极少数新书。有时候觉得读书就像是做傅立叶变换,乘进一个正余函数,提取出自己心里对应频率的分量。这么多年了,还是鲁迅,还是《野草》,能轻而易举地直达我心里,引发共鸣。我几乎不用思考就能体会到鲁迅文字里的矛盾和撕裂,这力道和初读时一样强烈。

近半年,有两句话一直在我脑袋里缓存着,一不留神就冒出来。一句是弱水三千,只饮一瓢;一句是心即不轻,常行普敬。克制自己的欲望,特别是当它伪装成一种积极的形态出现时;克制自己的傲慢,特别是当它伪装成一种虚幻的正义感出现时。

前段时间,顾南给我寄了一包火锅底料,吃到还剩三分之一左右。在日本一锅底难求,想着省着点吃吧,于是打算把这三分之一分两次用。今天煮了一个六分之一的火锅,下菜尝了一下,味甚淡,不过瘾,于是把另六分之一也忍痛下了,味道瞬间好了起来。吃着香喷喷的火锅,我顿悟,看来做啥事儿都要全力以赴,不能惜力啊。

这静谧的夜—冷冬,火锅,2021.